铺管船神秘改道 北溪2号建设再现疑云
铺管船“AcademicCherskiy”号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下称俄气）旗下用于建设“北溪2号”的铺管船“AcademicCherskiy”号突然更改航行路线。
两周前，该船从纳霍德卡出发前往新加坡。据船舶追踪定位网站Vesselfinder和MarineTraffic的监测信息，“Academic Cherskiy”号驶过了新加坡，于2月24日到达斯里兰卡科伦坡。按计划路线，该船应于2月22日驶抵新加坡。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该船并未在新加坡港口停靠，而是神秘地改变了航线。
“AcademicCherskiy”号于2016年被俄气收购，原名“Jascon 18”号，由Sea TrucksGroup Limited（STG）在2011年下单订造，其船体由中国韩通船舶重工建造，舾装工作则由新加坡Kwong-Soon船进行，最终在2015年10月交付。“AcademicCherskiy”号全长150米，宽36.8米，吃水6.8米，总吨位为25336吨，甲板面积1800平方米，IMO编号8770261，该船配备了DP3动态定位系统，拥有1台1800吨Huisman起重机、最大作业水深3000米，以及2台40吨TTS起重机。
由于“北溪2号”项目受美国制裁，之前的主要承建商Allseas已宣布退出“北溪2号”项目，“北溪2号”管道铺设的主力船舶“PioneeringSpirit”号中止了这一连接俄罗斯及德国的主要天然气管铺设工程。随后，俄罗斯能源部长诺瓦克表示，俄罗斯将利用自有铺管船完成“北溪2号”剩余管道的铺设，预计这一项目将在2020年年底完工。诺瓦克所提及的自有铺管船正是“AcademicCherskiy”号。
截止目前，俄气对此事件不予置评。“北溪2号”的建设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
那么，为何“北溪2号”广受关注，它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利益博弈，在此略述一二。
北溪天然气管道（以下简称“北溪1号”）是全球最长的跨海天然气管道，由俄罗斯和德国共同建设。“北溪1号”起点在俄罗斯北部港口城市维堡，终点至德国东北部城市卢布明，包括两条从波罗的海下面穿过的天然气输送管线，其中第一条管线于2011年11月开通，第二条管线2012年10月开通。“北溪1号”天然气管道是首条不经过第三国，直接从俄罗斯通往欧洲的跨境天然气管道。近年来，“北溪1号”一直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
北溪管线
这条纵贯欧洲西北部的能源大动脉，耗资近100亿欧元，总长约2400公里，跨越波罗的海直接连接德国与俄罗斯两国本土。该项目预计每年可向德国输气550亿立方米，可满足欧洲10%的天然气需求，对欧洲能源系统至关重要。届时，俄罗斯天然气将占到德国所有天然气的40%以上。“北溪2号“”是俄气近年来最重要的管道计划之一。目前建设进度已经超过90%。
“北溪2号”项目屡次受阻
北溪2号”建设计划甫一公布，即遭到波兰和乌克兰等国的强烈反对。德国、荷兰、奥利地、瑞典、丹麦等是主要的支持者和建设者，乌克兰、波兰、斯洛伐克等国则是主要的反对方。美国从始至终对“北溪2号”项目持强烈反对态度。而欧盟另一大国法国则有着自己的立场。
2019年2月8日欧盟成员国就“北溪2号”达成了一致，决定将对欧盟的天然气法规进行修改，对项目制定更严格的规定，同时确保项目本身不受威胁，希望借此达到欧盟对管道的主控权，降低对俄罗斯的依赖。而在后来3月初的欧洲议会上，欧洲国家又通过了不支持“北溪2号”的决议案，并不再将俄罗斯视为战略伙伴，同时开始筹备对俄罗斯开展新一轮经济制裁。
2019年12月21日，根据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的20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参与“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的企业将会遭到美国制裁。制裁同样适用于参与“北溪2号”项目的铺管船。此次制裁案以“为了欧洲能源安全”为理由，矛头所直指所有参与北溪2号工程建设的承建商，列入制裁名单的公司的在美银行账户与转账交易将被全面冻结，公司高管与主要股东也将被禁止入境并剥夺已颁发的美国签证。迫于压力，该项目的主要承建商、负责深海管道铺设的瑞士-荷兰公司Allseas，随即宣布暂停铺设管道的工作。其在声明中解释，“预计美国相关部门将出台包括必要的监管、技术、环境在内的指导意见”。此时，“北溪2号”的建设只剩下最后300公里了。
“北溪2号”相关各方的立场
“北溪2号”从计划诞生之日起，就成了俄罗斯、欧洲、美国的角力场，争议从未中断过。各方各自出于自己的利益，在这个项目上大做文章。
俄罗斯：欧洲超过三分之一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这也使俄罗斯成为了欧洲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国。目前俄罗斯向欧洲运送油气需要过境乌克兰、波兰等国，高昂的过境费和不稳定的局势，使得俄罗斯向欧洲供气经常遇到阻碍。如果“北溪2号”管道建成，俄罗斯就可以绕过乌克兰和波兰，直接向欧洲核心国家输送天然气，这将让俄罗斯能更有力地利用能源供给作为地缘政治武器，使西欧国家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进一步加深，同时影响美国对欧洲LNG出口的竞争力。
值得注意的是，“北溪2号”原定于2019年12月31日之前竣工，这个日期也恰好与俄罗斯、乌克兰两国天然气过境协议到期的时间完美重合。但双方谈判过程一直不顺利，久久无法就新协议达成一致。相比于乌克兰方面希望的十年期协议，俄气方面只愿意开出一年期合同，这似乎更说明了俄气仅仅是把两国天然气协议视为“北溪2号”通气之前应对过渡期的备胎方案而已。然而，在美国制裁案导致项目停工之后，形势发生变化，俄乌赶在12月30日签署了为期五年的天然气运输协议，未来双方也可商议将协议在五年的基础上延长十年。
德国：德国的工业和民用电费均位于全球前10位。继2011年福岛核电站事故后，德国决定放弃核电，致力于开发可再生能源，如风电和太阳能，来应对能源转型成本高的问题，但是可再生能源属于间歇性能源，德国需要稳固可靠的基载电力来确保能源供应安全。长期以来，德国能源供应严重依赖进口，其中90%的天然气来自进口。通过“北溪2号”项目，德国可以从俄罗斯直接获得天然气，实现德国能源采购多元化，缓解其能源转型的问题和挑战，确保和提高能源供应的安全性。
2018年德国天然气进口40%来自俄罗斯
美国：作为俄罗斯天然气的替代品，美国人近年以来一直向德国与欧盟大力推销自家开采的LNG。自从本土页岩革命爆发以来，美国就迅速跃升为世界一流天然气出口国。美国反对该项目的原因很多，但主要还是自身利益考虑。随着国内页岩油气开发和利用的加速，天然气产量的不断攀升，美国国内出现天然气供应过剩的情况。自2016年11月开始，美国开始出现天然气净出口，欧洲市场是美国天然气出口的重要目标之一。尤其是特朗普执政以来，多次力推天然气输欧，使欧洲进口美国LNG的规模不断加大，目前美国液化天然气已占欧洲天然气需求总量的10%。
然而从经济角度考虑，美国销往欧洲的LNG价格为265-295美元/千立方米，俄罗斯管道天然气则是190美元/千立方米，加上海运成本，以及液化天然气在欧洲到岸后的其他费用，美国输欧液化天然气价格劣势十分明显。因此美国更多地是通过政治因素对欧洲国家尤其是德国施压，借以寻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同时达到打击俄罗斯的效果。可见，美国此次制裁的目的更多在于希望通过非市场手段将美国页岩气的最大对手——俄罗斯管道天然气挤出欧洲市场。
法国：法国的能源自主性较强，其电力供应的75%来自核电，“北溪2号”项目对法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及德国，因此法国在其中更倾向于扮演裁判角色，法国已多次表示应降低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且作为欧洲核心大国，法国还要从一定程度上替欧盟发生。对于欧盟而言，在俄罗斯天然气进口问题上维持平衡是关键挑战。一方面，欧洲国家需要俄罗斯继续供应天然气，另一方面，也需要维持其在克里米亚问题上对俄罗斯的施压和对乌克兰的支持。
乌克兰、波兰等中东欧国家：北溪2号建成以后，俄罗斯将有可能不再需要通过乌克兰和波兰向欧洲输送油气，这将让乌克兰和波兰失去重要的经济来源。目前俄罗斯每年过境乌克兰的天然气约为1100亿立方米。虽然较往年有缩水，即便如此，也能保证乌克兰每年至少30亿美元的额外收入。但是随着年输送能力为550亿立方米的北溪2号建成，这个数字极有可能将进一步缩水至600亿立方米。毋庸置疑，“北溪2号”的建成，将使得乌克兰、波兰这些国家的战略地位和经济效益出现明显下降。而对乌克兰而言，北溪2号的落成无疑意味着在与俄罗斯的乌东问题谈判上将丢失一个重要筹码。天然反俄的波兰则是四处游说，建议增加进口美国的LNG以取代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
如果俄气把所有供应欧洲的天然气通过北溪管道输送到德国，西欧国家满足自身需求后再向东送气，则在现有跨国气网架构下会遇到管道容量不足的瓶颈，结果东欧国家可能面临供气不足的风险。这种输气策略存在的可能性，使俄罗斯在合同谈判中可以对中东欧实行歧视性定价。
然而，回到现实情况来看，“北溪2号”已接近完成基础设施建设，最终开通将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因此美国和其他反对力量恐怕也只能暂时阻止或者延缓该项目。此次制裁为时已晚，预期效果很有限。
作者：管雪青
北京市信达立律师事务所 实习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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